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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 卡森·麦卡勒斯 著,赵丕慧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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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4-11-27


商品介绍



出版社: 文化发展出版社(原印刷工业出版社)
ISBN:9787514221749
版次:1
商品编码:12312919
品牌:磨铁图书(Xiron)
包装:精装
外文名称:The Ballad of the Sad Café
开本:32开
出版时间:2018-04-01
用纸:雅致纸
页数:360
正文语种:汉语;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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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描述

产品特色

编辑推荐

适读人群 :外国文学读者

★“ZUI平庸的人,也可以得到狂野的爱。

疯子也能激荡出灵魂中温柔的诗篇。”

★二十世纪美国“文艺教母”经典代表作。

★《少年Pi的奇幻漂流》+J.K.罗琳+张爱玲英文作品译者全新完整版译文。

★精美手绘复古版封面,全新文艺精装珍藏版,附完整英语原文。

★磨铁旗下人文品牌“猫头鹰”出品


内容简介

一到八月的下午,街上便空荡荡、尘土飞扬。夏季的风酷热干燥,天空亮得跟玻璃一样。在这遗世独立的小城里,艾米利亚小姐与来历不明的驼子表哥恋爱了。

谁也想不透这爱情究竟是如何开始的。街上纷纷传说艾米利亚小姐喂养的是寂寞的爱情。她酿的烈酒是苦的,却能够将隐藏在黑暗心灵的秘密解救出来。

炙热的火苗无法烧尽寂寞,却烧出比死亡更残忍的结局。

本书收录包括《伤心咖啡馆之歌》在内的七篇中短篇小说代表作,并附录英文完整版。


作者简介

卡森·麦卡勒斯 (Carson McCullers, 1917—1967):

20世纪美国ZUI重要的作家之一。代表作为《伤心咖啡馆之歌》《心是孤独的猎手》等。一生倍受病痛折磨,29岁时瘫痪,50岁时离世。作品多描写孤独的人。

赵丕慧:

一九六四年生,辅仁大学英文硕士。译有《少年Pi的奇幻漂流》《穿条纹衣的男孩》《不能说的名字》等书,是张爱玲英文作品的中文译者。


目录

伤心咖啡馆之歌

神童

骑师

席林斯基夫人与芬兰国王

旅居者

家庭困境

一棵树,一块石,一片云

The Ballad of the Sad Cafeé

Wunderkind

The Jockey

Madame Zilensky and the

King of Finland

The Sojourner

A Domestic Dilemma

A Tree. A Rock. A Cloud.


精彩书摘

伤心咖啡馆之歌


小城冷冷清清的,实在没什么看头。唯有一家纺织厂,一些仅有两房的屋宇供劳工住宿,几棵桃树,一座有双色窗的教堂,还有一条人车稀少的大街。说是大街,可是只有一百码 长。到了周六,附近农场的佃农会进城来交易、聊天。除此之外,整个小城寂寥、悲伤得很,像是穷乡僻壤,和世上的其他地方都隔绝了音讯。最近的火车站在社会市 ,灵缇公司和白车公司的巴士也只行驶到三英里 外的佛克斯瀑布路。这里的冬天虽短,却是冷冽刺骨,夏天则酷热难当。

若你在八月的某天下午走在大街上,根本无事可做。最大的建筑在小城正中央,整栋建筑都用木板给钉死了。屋子向右偏斜得厉害,看起来随时都会倒塌。这栋屋子很旧了,总莫名其妙地透着一种破裂的感觉,让人琢磨不透是怎么回事。猛然间会发现,房子前廊的右侧曾在许久许久之前粉刷过,部分的墙壁也是——不过油漆没刷完,所以屋子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比较阴暗肮脏。这栋屋子一丝人气也没有。倒是二楼有一扇窗没用木板钉死,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那时的天气最热,会有一只手缓缓地推开窗板,一张脸会俯视小城。那张脸就像是梦中常见的恐怖的、朦胧的脸孔——性别不明,惨白白的,两只灰色的斗鸡眼,像是在交换什么秘密又冗长的哀凄眼神。这张脸孔会在窗前流连一小时左右,接着窗板又一次关上,而通常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些个八月的午后,等你值完了班,真的是无所事事,干脆就走到佛克斯瀑布路,去听那些锁在一块儿服外役的犯人脚上的铁链当啷响算了。

不过,可别小看了这个地方,在这座小城里曾经开过一家咖啡馆。而这座用木板钉死的老屋子,曾有过的繁华也是方圆数英里之内的任何地方都比不上的。这里曾有铺着桌布、摆着餐巾的餐桌,五彩缤纷的彩带随着电扇向四方飘送,周六晚上高朋满座。咖啡馆的主人是阿米莉娅·埃文斯小姐,但是让这地方生意兴隆的人却是一个驼子,叫作莱蒙表哥。另一个在咖啡馆故事里也参了一脚的人是阿米莉娅小姐的前夫。他是个坏胚子,在监狱关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回到小城,兴风作浪,大肆破坏,随后又拍拍屁股上路了。从此之后,咖啡馆就歇业了,但是大家仍对它念念不忘。

咖啡馆之前并不是咖啡馆。阿米莉娅小姐从她父亲那儿继承了这栋屋子,原本是一家商店,主要贩卖饲料、鸟粪石、民生必需品,诸如粗粉和鼻烟。阿米莉娅小姐很富有。除了这家杂货店之外,她还在小城后头三英里的沼泽区里弄了个蒸馏酒坊,出产本郡最上等的烈酒。她这个女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骨骼和肌肉像个男人,头发剪得短短的,向后梳,露出额头,而她经常日晒的脸庞有一种紧绷的、憔悴的特质。要不是她微微有些斗鸡眼的话,那当年的她可以算得上标致。有不少人想追求她,但是阿米莉娅小姐不稀罕男人的情爱,始终是孤家寡人一个。她的婚姻也跟本郡其他人的婚姻都不同——那是一场离奇的、危险的婚姻,只维持了十天。震惊了整座小城,人人都猜不透原因。除了这一次诡异的婚姻之外,阿米莉娅小姐一直都是独居。她经常好几个晚上躲在沼泽区的小棚子里,穿着工作服和橡胶长靴,默默地看着蒸馏房的火。

阿米莉娅小姐就是这样靠着一双手致富的。她在附近的小镇贩卖猪小肠和香肠。秋天天气好的时候,她研磨高粱,而她桶子里的糖浆是暗金色的,甜香味美。她只花了短短两周的时间就在她家店铺后头盖了一间砖厕所,而且她的木工手艺也十分高明。阿米莉娅小姐最不拿手的一件事就是和人打交道,除非是随性所至或是重病在身的人,否则人这种东西是不能放到手上,一夕之间转变成有利润的东西的。所以,对于阿米莉娅小姐而言,人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让她从他们那儿赚到钱,而且她在这方面相当成功。以农作物和地产抵押放债,一间锯木厂,以及银行的存款——方圆几英里之内没有人比她更富有。要不是她唯一的小缺点——对法律诉讼及上法庭的上瘾,她甚至会像议员一样富有。她可以为了一桩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缠讼许久。据说,阿米莉娅小姐就算是走在马路上被石头绊一下,她都会立刻东张西望,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告上法庭的。撇开这些法律诉讼不谈,她的生活平静无波,每一天都和前一天差不多。除了那一场为期十天的婚姻之外,她的生活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在阿米莉娅小姐三十岁那年的春天,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四月里一个宁静的晚上,将近午夜时分,天空是沼泽地鸢尾花的那种蓝色,月儿清楚又透亮。田里的庄稼欣欣向荣,几周以来纺织厂晚上也忙个不停。小溪下游那座方形的砖制工厂亮着黄澄澄的灯光,模糊的织布声不断地响着。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听见在漆黑农田的另一边,某个黑人缓缓地哼着歌,准备去跟情人幽会。不然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拨弄吉他也不错,再不就独自一个人休息,什么也不想也是一宗乐事。那晚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可是阿米莉娅小姐的杂货铺却点着灯,门廊上还站了五个人。其中之一是胖墩麦克菲尔,他是个工头,长了一张红脸,一双手却很娇小,泛着紫色。站在门廊最上层阶梯上的是两个男孩——雷尼家的双胞胎,两个都瘦瘦长长的,反应迟钝,白色头发,绿眼惺忪。再一个人是亨利·梅西,他是个害臊、胆怯的人,温吞吞的个性,还喜欢穷紧张,坐在底层的台阶上。阿米莉娅小姐自己则倚着敞开的门,双腿交叉,脚上蹬着一双大沼泽靴,很有耐性地解开一根她随手拾到的绳子。五个人有很长一阵子都没开口了。

双胞胎中的一个拿着啤酒,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第一个出声。“我看见有东西朝这儿来了。”他说。“是走失的小牛。”他的兄弟说。路上的形影仍然太远,无法辨识。月亮把路旁开花的桃树照得阴影扭曲,空气中有桃花和春草的甜香,混合了附近沼泽暖烘烘的酸味。“不对,是哪家的小鬼头。”胖墩麦克菲尔说。

阿米莉娅小姐默默地盯着马路,已经放下了绳子,用褐色见骨的手抚弄着工作服的背带。她皱着眉头,一绺黑发落在额头上。众人正屏息以待,某家养的狗狂吠了起来,一直吠到某人大吼,制止了它。他们直等到路上的形影进入门廊黄光的范围,才看清楚来者是谁。

那是个生人,这种深更半夜的时候有个生人徒步走进小城可是很稀罕的事情。再者,那人还是个驼子,身高大概只有四英尺 多一点点。他的褐色大衣破烂、褪色,只遮到膝盖。两条弯扭、细瘦的腿似乎撑不住歪扭的鸡胸以及两肩上的驼峰。他的头非常大,两眼凹陷,眼珠是蓝色的,嘴巴倒是又小又轮廓分明。那张脸孔同时给人松软又粗鲁的感觉。眼前他苍白的皮肤被尘土给弄成了黄色,眼睛下方还有两个淡紫色的眼圈。他拎着一只用绳子捆起来的歪歪扭扭的旧手提箱。“晚上好。”驼子说,听得出上气不接下气。

阿米莉娅小姐和门廊上的人既没有出声招呼,也没有搭腔,只是一直瞪着他。

“我要找阿米莉娅·埃文斯小姐。”

阿米莉娅小姐把头发从前额抹回去,抬起下巴:“为什么?”

“我跟她是亲戚。”驼子说。

双胞胎和胖墩麦克菲尔都抬头看着阿米莉娅小姐。

“我就是,”她说,“你说亲戚是什么意思?”

“因为……”驼子开口,一脸的不安,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他把行李箱放在底层的台阶上,但是仍握着把手,“我母亲是芬妮·杰瑟普,她是奇霍人。大概三十年前,她嫁给第一任丈夫之后就离开了奇霍。我记得听她说过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叫马莎。今天,我到奇霍打听,他们说马莎是你的母亲。”

阿米莉娅小姐听着他解释,脑袋微微偏向一边。她一向一个人吃周日的晚餐,从来没有一帮亲戚在她家进进出出,而且她也从来不跟别人沾亲带故。她在奇霍是有个姨婆,拥有一家出租马厩,可是那位姨婆已经过世了。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姨表姐妹住在二十英里外的城镇。但是,这个表亲和阿米莉娅小姐处得不好,若是偶然在路上碰见,她们都会朝路边吐口水。不时会有人使尽了心机想跟阿米莉娅小姐攀亲戚,不过没有一个人得逞。

驼子拉拉杂杂地开始了长篇大论,提起一堆的姓名、地名,门廊上的听众听得一头雾水,觉得跟眼前的主题好像搭不上边。“所以,芬妮和马莎·杰瑟普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而我是芬妮第三个丈夫的儿子。这么一来,你跟我就是……”他弯腰,动手解开行李箱。他的手就像是肮脏的鸟爪,不住地颤抖。箱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破烂的衣服,古里古怪的废物,像是从缝纫机上拆下来的零件,反正就是压根没用的玩意儿就对了。驼子在这些东西里翻来找去,掏出了一张旧照片,说道:“这是我妈和她妹妹的照片。”

阿米莉娅小姐一声不吭,只是慢吞吞地左右扭动着下巴,从她的脸色你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胖墩麦克菲尔把照片拿过来,移向光源。照片上是两个苍白弱小的小孩,有两三岁。但是,脸孔只是模糊的两团白,随便哪一家的相簿都能找出这么一张照片来。

胖墩麦克菲尔把照片还给了他,并没有多嘴。“你是打哪儿来的?”他只这么问。

驼子的声音迟迟疑疑:“我到处转悠呢。”

阿米莉娅小姐仍是一声不吭,兀自倚着门框,俯视着驼子。亨利·梅西紧张兮兮地眨着眼睛,揉搓着手,没多久就静悄悄地从底层的台阶离开了,消失了踪影。他是个好人,驼子的处境打动了他的心,所以他不想留下来看阿米莉娅小姐把这个外来客赶出她的产业,驱逐出小城。驼子站在台阶底,行李箱敞着口,他吸吸鼻子,嘴唇颤抖。或许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处境不妙,也许他是明白了提着一箱的垃圾闯入一座陌生的小城,还声称是阿米莉娅小姐的亲戚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无论是哪个缘故,反正他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突然哭了出来。

半夜三更一个驼子走到杂货铺来,又坐下来放声大哭,这可不是寻常的事。阿米莉娅小姐把额头上的那绺头发抹到后面,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很不自在。小城四周一片寂静。

最后,双胞胎中的一个说话了:“他要不是个地道的莫瑞斯·范恩斯坦,我把头给你。”

人人都点头附议,因为这句话是有特殊含义的。但是,驼子却哭得更大声了,因为他一点儿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莫瑞斯·范恩斯坦多年前住在镇上,是个行动迅速、蹦蹦跳跳的小犹太人,只要你骂他是杀害基督的凶手,他就会哭。而且,他每天都吃酵母面包和鲑鱼罐头。他后来发生了不幸,搬到社会市去了。从此之后,凡是有人太拘谨、讨厌,或是大男人爱哭,就会被叫作莫瑞斯·范恩斯坦。

“唉,他情况特殊,”胖墩麦克菲尔说,“那也是情有可原。”

阿米莉娅小姐只缓缓地跨了两大步,就越过了门廊。她走下台阶,看着陌生人,若有所思。她伸出一根修长的褐色食指,极其小心地碰了碰他背上的肿块。驼子的哭声仍未停止,但是声音变小了。夜晚很安静,月亮放射出柔和清澈的光芒——天气愈来愈冷了。接着,阿米莉娅小姐做了一件奇怪的事,她从后面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瓶子,用手掌把顶端擦干净后,递给了驼子喝。阿米莉娅小姐是不轻易让人赊酒钱的,要让她免费送一滴酒给谁喝都是异想天开。

“喝,”她说,“喝了你的喉咙会舒服一点儿。”

驼子止住了哭声,舔干了嘴巴四周的眼泪,乖乖听话。等他喝完,阿米莉娅小姐也慢慢地喝了一口,用酒漱口,再吐出来。接着,她又喝了一口。双胞胎和工头都有他们自掏腰包买来的酒。

“这酒很顺口,”胖墩麦克菲尔说,“阿米莉娅小姐,我看你酿酒从没酿坏过。”

这天晚上,他们喝酒(两大瓶威士忌),这事很重要,要不,接下来也就没有故事可讲了。说不定少了这两瓶酒,咖啡馆根本就不会开张,因为阿米莉娅小姐的烈酒自有它独到的风味,酒色清澈,在舌尖很辛辣,下了肚后劲儿又很大。但是,事情不仅是这样。据说用柠檬汁在干净的纸上写字,字迹可以隐形。可是,把纸拿近火边,字迹就会变成褐色,写下来的那句话就一览无遗。好,发挥一下想象力吧,阿米莉娅小姐的威士忌是火,而那句话写的是唯有灵魂深处才知道的事情——这样你就能了解阿米莉娅小姐的烈酒有多值钱了吧。无人注意的事,隐藏在黑暗心灵遥远角落的思想,蓦然间都被认了出来、解读了出来。当织工的满脑子只想着织布机、便当、床铺,接着又是织布机,假设这个织工在周末喝了几口酒,遇见了一朵沼泽百合。他可以把花握在手心里,细看金黄娇美的花,猛然间心中窜过一种近似痛苦的甜美滋味。这个织工可能会猝然抬头,开了眼似的看着寒冷的、诡异的一月天空在午夜绽放色彩,一种天地悠悠而自身何其渺小的感觉让他在深受惊吓之余心脏停止。像这类的感觉在一个男人喝了阿米莉娅小姐的酒之后就会发生。他可能会受苦,也可能会乐得四肢无力,但是这种经验却道出了真理:他的灵魂得到了温暖,他看见了隐藏的信息。

他们直喝到午夜已过,这时,月亮也被云遮住了,夜晚变得又冷又暗。驼子仍坐在底层台阶上,悲惨地弯着腰,额头抵着膝盖。阿米莉娅小姐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脚踩着台阶的第二级。她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口,表情跟一般微微斗鸡眼的人陷入深思时的表情差不多,就是同时显得非常睿智也极其疯狂的表情。最后,她说:“我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莱蒙·威利斯。”驼子说。

“好,进来吧,”她说,“炉子上还剩了点儿晚饭,你可以吃。”

阿米莉娅小姐这一生中只有少数几次邀请别人同她一起吃饭,而她不是想要骗他们什么,就是想从他们身上捞钱。所以,门廊上的男人们都觉得不对劲儿。稍后,他们彼此窃窃私语说她一定是在沼泽那边喝了一下午的酒。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她离开了门廊,而胖墩麦克菲尔和双胞胎也各自回家了。她拴好了前门,四处看了一圈,确定货物都井然有序,然后就进了厨房。厨房在杂货店的后面。驼子跟着她,拖着行李箱,一面吸鼻涕,一面用肮脏的大衣袖子擦鼻子。

“坐下,”阿米莉娅小姐说,“我来把剩菜热一热。”

那晚两人共进的晚餐很丰盛。阿米莉娅小姐是有钱人,她在吃的方面并不小气。菜有炸鸡(驼子把鸡胸肉叉进了自己的盘子里)、瑞典芜菁泥、羽衣甘蓝,还有滚烫的淡金色地瓜。阿米莉娅小姐吃得很慢,跟农夫一样吃得津津有味。她吃饭时两只手肘都架在桌上,俯对着盘子,两个膝盖分得很开,两脚踩在椅子的横档上。至于驼子呢,他狼吞虎咽,活像几个月连饭香味都没闻过似的。吃饭时,一颗眼泪在他肮脏的脸颊慢慢滑下——不过那只是刚才那阵哭泣的残泪,没有任何意义。餐桌上的灯光调整得很适当,灯芯边缘烧出蓝光,让厨房笼罩在欢欣的光芒当中。阿米莉娅小姐吃完饭后,拿一片酵母面包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抹干净,再把她自制的糖浆浇在面包上。驼子也依样画葫芦——只不过他比较挑剔,要求换个新盘子。吃完饭后,阿米莉娅小姐把椅子向后歪,握紧拳头,感觉到干净的蓝色衬衫袖子下右臂的肌肉结实而又有弹性——这是她无意识的习惯,每餐饭后都会做上一遍。接着,她拿起餐桌上的灯,朝楼梯歪了歪头,算是邀请驼子跟上。

杂货铺的楼上有三个房间,阿米莉娅小姐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两间卧房,卧房之间是个大客厅。这三个房间很少有人见过,可是大家都传说房间装潢得很华美,而且一尘不染。而此刻,阿米莉娅小姐却把一个脏兮兮的小驼背陌生人,天知道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给带上了楼。阿米莉娅小姐走得很慢,一次跨两阶,高举着灯。驼子跟得太近,照在墙上的影子成了一个扭曲的怪影。没过多久,店铺上方的房间也像小城其他地方一样漆黑了。

隔天早晨宁静无事,朝阳散发出紫色融合玫瑰红的色彩。小城四周的农田才刚犁过,佃农一大清早就下田干活,把深绿色的烟草幼苗给种上。野鸦飞得很低,贴近农地,飞过之处就会出现快速移动的蓝色影子。小城里,大家提着饭盒离开家门,纺织厂的窗户被阳光一照,金黄得刺眼。空气很清新,满树的桃花让桃树像三月的云朵一样轻。

阿米莉娅小姐和往常一样大约是黎明即起。她在水泵那儿洗了头,很快就开门营业了。稍后,她给骡子上鞍,去视察她的产业,在佛克斯瀑布路上种了棉花。到了中午,不用说,小城的人全都听说了驼子在三更半夜找上了杂货铺的事。可是,目前还没有人看到他。白天的气温很快升高,天空变成了日正当中的艳蓝,可是还是没有人看见这名陌生的访客。有些人想起了阿米莉娅小姐的母亲是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妹,但是她究竟是过世了,还是跟某个烟草记者跑了,却是众说纷纭。至于驼子的说法,人人都认为是吹牛。而小城居民深知阿米莉娅小姐的个性,都断定她在喂饱他之后就会把他赶出去。可是,傍晚快到了,天空变白,一天的活也干完了,有个女人却说在杂货铺楼上的窗户看见了一张扭曲的脸。阿米莉娅小姐倒是什么也没说。她在店里照顾了一会儿生意,跟一个农夫为了一张犁争了一小时,修理了鸡圈铁丝网,夕阳西下时锁门打烊,上楼去了。小城居民完全糊涂了,七嘴八舌讨论开来。

隔天,阿米莉娅小姐没有开店,而是把自己锁在楼上,谁也不见。这一天,谣言四起了,而且谣言传得太难听,整个小城和邻近的地区都惊讶不已。谣言是由一个名叫默利·莱恩的织布工先传开来的。他不是个什么有分量的人,蜡黄的脸,步态蹒跚,嘴里一颗牙也不剩。他染上了三日疟,也就是说每三天就会发高烧。所以,有两天时间他萎靡不振、脾气乖戾,第三天他倒活了起来,有时候还能想出一两个点子。当然,大部分都是馊主意。所以,就是在默利·莱恩发烧的当口,他突然转过身来说:“我知道阿米莉娅小姐干了什么。她把那个流浪汉宰了,为的是他箱子里的东西。”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说的就是事实。不到一小时,消息横扫小城。那天,小城酝酿的故事残忍、变态,举凡让你听了连心脏都会发抖的成分无一不缺:一个驼子,半夜被埋在沼泽里;阿米莉娅小姐被拖着走过小城的大街小巷,拖到监狱去关起来;大家为了她的产业会落到谁家而吵嚷不休……但是,这些话都是压低声音说的,每次重复就会再多添点儿稀奇古怪的细节。下雨了,妇女却聊得忘了把晒在屋外的衣服收回来。有一两个居民欠阿米莉娅小姐的钱,他们甚至还穿上了周日的衣服,仿佛是在放假。居民聚集在大街上,叽叽喳喳,盯着店铺。

要说整座小城都加入了这一个邪恶的庆祝会的话,那就有点儿夸大其词了。有些理性的人推断阿米莉娅小姐既然那么富裕了,当然不会为了不值钱的垃圾冒险去谋杀一名流浪汉。小城里甚至有三个好人,他们不愿意这桩罪行发生,就连谋杀可以刺激大家的兴趣、引起大骚动,他们都不愿它发生。想到阿米莉娅小姐抓着监狱的铁栏杆,在亚特兰大被送上电椅,他们一点儿也不觉得快乐。这三个好人跟别人不一样,他们用不同的观点来评断阿米莉娅小姐。一个人若是像阿米莉娅小姐一样在每方面都跟别人相反,一个人的罪恶若是多到别人没办法一次全部记住,那么对这个人就必须要有特别的判断。他们记得,阿米莉娅小姐一出生就很黑,脸部有些怪异,由她那个孤独的父亲一手带大,小小年纪的她就已经长到六英尺二英寸 高。对于女人来说,这样的身高一点儿也不自然,而且她的行为模式和习惯也太过特殊,连用公允的态度来理性分析其原因都没办法。再说,他们都记得她令人迷惑的婚姻,那可是小城有史以来最让人琢磨不透的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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