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姑姑”繼承軍醫父親衣鉢,開始在鄉村推行新法接生,很快取代瞭“老娘婆”們在婦女們心中的地位,用新法接生瞭一個又一個嬰兒。“姑姑”接生的嬰兒遍布高密東北鄉,可喪生於“姑姑”之手的未及齣世的嬰兒也遍布高密東北鄉。《茅盾文學奬獲奬作品全集 蛙》小說通過講述從事婦産科工作50多年的鄉村女醫生姑姑的人生經曆,反映新中國近60年波瀾起伏的農村生育史,描述國傢為瞭控製人口劇烈增長、實施計劃生育國策所走過的艱巨而復雜的曆史過程。
作者簡介
莫言,原名管謨業,1955年2月生於山東高密縣。1981年開始發錶小說等文學作品,著有長篇小說《紅高粱傢族》《天堂蒜薹之歌》《豐乳肥臀》《酒國》《紅樹林》《檀香刑》等十一部,中短篇小說《透明的紅蘿蔔》《紅高粱》《牛》《拇指銬》等一百餘部,並著有劇作、散文多部。2012年,獲得諾貝爾文學奬。
《蛙》,2009年12月上海文藝齣版社初版。
精彩書摘
尊敬的杉榖義人先生:
分彆近月,但與您在我的故鄉朝夕相處的情景,曆曆如在眼前。您不顧年邁體弱,跨海越國,到這落後、偏遠的地方來與我和我故鄉的文學愛好者暢談文學,讓我們深受感動。大年初二上午,在縣招待所禮堂,您為我們作的題為《文學與生命》的長篇報告,已經根據錄音整理成文字,如濛允準,我們想在縣文聯的內部刊物《蛙鳴》上發錶,使那天未能聽您演講的人們,也能領略您的語言風采並從中受到教益。
大年初一上午,我陪同您去拜訪瞭我的當瞭五十多年婦科醫生的姑姑。雖然因為她的語速太快和鄉音濃重,使您沒有完全聽明白她說的話,但相信她一定給您留下瞭深刻的印象。您在初二上午的演講中多次以我姑姑為例,來闡發您的文學觀念。您說您的腦海裏已經有瞭一個騎著自行車在結瞭冰的大河上疾馳的女醫生形象,一個背著藥箱、撐著雨傘、挽著褲腳、與成群結隊的青蛙搏鬥著前進的女醫生的形象,一個手托嬰兒、滿袖血汙、朗聲大笑的女醫生形象,一個口叼香煙、愁容滿麵、衣衫不整的女醫生形象……您說這些形象時而閤為一體,時而又各自分開,仿佛是一個人的一組雕像。您鼓勵我們縣的文學愛好者們能以我姑姑為素材寫齣感人的作品:小說、詩歌、戲劇。先生,創作的熱情被您鼓動起來瞭,很多人躍躍欲試。縣文化館一位文友,已經動筆寫作一部鄉村婦科醫生題材的小說。我不願與他撞車,盡管我對姑姑的事跡瞭解得遠比他多,但我還是把小說讓給他寫。先生,我想寫一部以姑姑的一生為素材的話劇。初二日晚上在我傢炕頭上促膝傾談時,您對法國作傢薩特的話劇的高度評價和細緻入微、眼光獨到的分析,使我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我要寫,寫齣像《蒼蠅》、《髒手》那樣的優秀劇本,嚮偉大劇作傢的目標勇猛奮進。我遵循著您的教導:不著急,慢慢來,像青蛙穩坐蓮葉等待昆蟲那樣耐心;想好瞭下筆,像青蛙躍起捕蟲那樣迅疾。
在青島機場,送您上飛機之前,您對我說,希望我用寫信的方式,把姑姑的故事告訴您。姑姑的一生,雖然還沒結束,但已經可以用“波瀾壯闊”、“跌宕起伏”等大詞兒來形容瞭。她的故事太多,我不知道這封信要寫多長,那就請您原諒,請您允許,我信筆塗鴉,寫到哪裏算哪裏,能寫多長就寫多長吧。在電腦時代,用紙、筆寫信已經成為一種奢侈,當然也是樂趣,但願您讀我的信時,也能感受到一種古舊的樂趣。
順便告訴您,我父親打電話告訴我:正月二十五日那天,我傢院子裏那株因樹形奇特而被您喻為“纔華橫溢”的老梅,綻放瞭紅色的花朵。好多人都到我傢去賞梅,我姑姑也去瞭。我父親說那天下著毛茸茸的大雪,梅花的香氣彌漫在雪花中,嗅之令人頭腦清醒。
您的學生蝌蚪
二〇〇二年三月二十一日北京
一
先生,我們那地方,曾有一個古老的風氣,生下孩子,好以身體部位和人體器官命名。譬如陳鼻、趙眼、吳大腸、孫肩……這風氣因何而生,我沒有研究,大約是那種以為“賤名者長生”的心理使然,抑或是母親認為孩子是自己身上一塊肉的心理演變。這風氣如今已不流行,年輕的父母們,都不願意以那樣古怪的名字來稱謂自己的孩子。我們那地方的孩子,如今也大都擁有瞭與香港颱灣、甚至與日本韓國的電視連續劇中人物一樣優雅而彆緻的名字。那些曾以人體器官或身體部位命名的孩子,也大都改成雅名,當然也有沒改的,譬如陳耳,譬如陳眉。
陳耳和陳眉之父就是陳鼻,他是我的小學同學,也是我少年時的朋友。我們是1960年鞦季進入大羊欄小學的。那是飢餓的年代,留在我記憶中最深刻的事件,大都與吃有關。譬如我曾講過的吃煤的故事。許多人以為是我鬍亂編造,我以我姑姑的名義起誓:這不是鬍編亂造,而是確鑿的事實。
那是龍口煤礦生産的優質煤塊,亮晶晶的,斷麵處能照清人影。我後來再也沒見過那麼亮的煤。村裏的車把式王腳,趕著馬車,把那噸煤從縣城運迴。王腳方頭、粗頸、口吃,講話時,目放精光,臉憋得通紅。他兒子王肝,女兒王膽,都是我的同學。王肝與王膽是異卵雙胎。王肝身體高大,但王膽卻是個永遠長不大的袖珍姑娘--說得難聽點吧,是個侏儒。大傢都說,在娘肚子裏時,王肝把營養霸光瞭,所以王膽長得小。卸煤時正逢下午放學,大傢都背著書包,圍看熱鬧。王腳用一柄大鐵鍬,從車上往下鏟煤。煤塊落在煤塊上,嘩嘩響。王腳脖子上有汗,解下腰間那塊藍布擦拭。擦汗時看到兒子王肝和女兒王膽,便大聲嗬斥:迴傢割草去!王膽轉頭就跑--她跑起來身體搖搖擺擺,重心不穩,像個初學走路的嬰孩,很是可愛--王肝往後縮縮,但不走。王肝為父親的職業感到榮耀。現在的小學生,即便父親是開飛機的,也體會不到王肝那時的榮耀。大馬車啊,轟轟隆隆,跑起來雙輪捲起塵土的大馬車啊。駕轅的是匹退役軍馬,曾在軍隊裏馱過炮彈,據說立過戰功,屁股上燙著烙印。拉長套的是匹脾氣暴躁的公騾,能飛蹄傷人,好張嘴咬人。這騾子雖然脾氣不好,但氣力驚人,速度極快。能夠駕馭這頭瘋騾的也隻有王腳。村子裏有很多人羨慕這職業,但都望騾卻步。這騾子已經咬傷過兩個兒童:第一個是袁臉的兒子袁腮,第二個是王膽。馬車停在她傢門前時,她到騾前去玩,被騾子咬著腦袋叼起來。我們都很敬畏王腳。他身高一米九,雙肩寬闊,力大如牛,二百斤重的石碌碡,雙手抓起,胳膊一挺,便舉過頭頂。尤其讓我們敬佩的,是他的神鞭。瘋騾咬破袁腮頭顱那次,他拉上車閘,雙腿叉開,站在車轅兩邊,揮舞鞭子,抽打瘋騾屁股。那真是一鞭一道血痕,一鞭一聲脆響。瘋騾起初還尥蹶子,但一會兒工夫便渾身顫抖,前腿跪在地上,腦袋低垂,嘴巴啃著泥土,撅著屁股承揍。後來還是袁腮的爹袁臉說,老王,饒瞭它吧!王腳纔悻悻地罷休。袁臉是黨支部書記,村裏最大的官。他的話王腳不敢不聽。瘋騾把王膽咬傷後,我們都期待著再看一場好戲,但王腳一鞭也沒打。他從路邊石灰堆上抓起一把石灰,掩在王膽頭上,把她提迴傢去。他沒打騾子,卻抽瞭老婆一鞭,踢瞭王肝一腳。我們指指點點地議論著那頭棕色的瘋騾。它瘦骨伶仃,眼睛上方有兩個深得可放進一枚雞卵的凹陷。它的目光憂傷,似乎隨時都會放聲大哭。我們無法想象這樣一匹瘦騾子怎會爆發齣那樣大的力量。當我們一邊議論一邊嚮那騾子靠近時,王腳便停止鏟煤,用淩厲的目光逼視我們,嚇得我們連連倒退。堆在學校夥房前的煤堆漸漸高起來,車上的煤漸漸少瞭。我們不約而同地抽鼻子,因為我們嗅到瞭一種奇異的香味。仿佛是燃燒鬆香的味兒,又仿佛是燒烤土豆的味兒。我們的嗅覺把我們的目光吸引到那一堆亮晶晶的煤塊上。王腳攏馬驅騾,馬車離開校園。我們並沒像往常那樣,去追趕馬車,並冒著被鞭子抽頭的危險跳上去過癮。我們目不轉睛,慢慢地嚮煤堆移動。夥夫老王,挑著兩桶水,搖搖擺擺地走過來。他的女兒王仁美,也是我們的同學,後來成為我的妻子。她是當時少有的沒用器官命名的孩子,因為夥夫老王,是個有文化的人。他原本是公社畜牧站的站長,後因說話不當犯瞭錯誤,被開除公職遣返迴鄉。老王狐疑地看著我們。他以為我們要衝進夥房哄搶食物吧?所以他說,滾,小兔崽子們!這裏沒有你們吃的,迴傢吃你們娘的奶頭去吧。我們自然聽到瞭他的話,我們甚至也考慮瞭他的建議,但他的建議無異於罵人。我們都是七八歲的孩子,怎麼還可能吃奶?即便我們還吃奶,但我們的母親,都餓得半死,乳房緊貼在肋骨上,哪裏有奶可吃?但沒人去跟老王理論。我們站在煤堆前,低頭彎腰,像地質愛好者發現瞭奇異礦石;我們抽動鼻子,像從廢墟中尋找食物的狗。說到這裏,首先要感謝陳鼻,其次要感謝王膽。是陳鼻首先撿起一塊煤,放在鼻邊嗅,皺著眉,仿佛在思索什麼重大問題。他的鼻子又高又大,是我們取笑的對象。思索瞭一會兒,他將手中那塊煤,猛地砸在一塊大煤上。煤塊應聲而碎,那股香氣猛地散發齣來。他揀起一小塊,王膽也揀起一小塊;他用舌頭舔舔,品咂著,眼睛轉著圈兒,看看我們;她也跟著學樣兒,舔煤,看我們。後來,他們倆互相看看,微微笑笑,不約而同地,小心翼翼地,用門牙啃下一點煤,咀嚼著,然後又咬下一塊,猛烈地咀嚼著。興奮的錶情,在他們臉上洋溢。陳鼻的大鼻子發紅,上邊布滿汗珠。王膽的小鼻子發黑,上麵沾滿煤灰。我們癡迷地聽著他們咀嚼煤塊時發齣的聲音。我們驚訝地看到他們吞咽。他們竟然把煤咽下去瞭。他壓低聲音說:夥計們,好吃!她尖聲喊叫:哥呀,快來吃啊!他又抓起一塊煤,更猛地咀嚼起來。她用小手揀起一塊大煤,遞給王肝。我們學著他們的樣子,把煤塊砸碎,撿起來,用門牙先啃下一點,品嘗滋味,雖有些牙磣,但滋味不錯。陳鼻大公無私,舉起一塊煤告訴我們:夥計們,吃這樣的,這樣的好吃。他指著煤塊中那半透明的、淺黃色的、像琥珀一樣的東西說,這種帶鬆香的好吃。我們已經上過自然課,知道煤是許多世紀前,埋在地殼中的森林變成的。給我們上自然課的是我們的校長吳金榜。我們不相信校長的話,我們也不相信課本上的話。森林是綠色的,怎麼可能變成黑色的煤炭?我們以為校長和課本都是在鬍說八道。發現瞭煤塊中的鬆香,纔明白校長沒有騙我們,課本也沒有騙我們。我們班三十五個學生,除瞭幾個女生不在,其餘都在。我們每人攥著一塊煤,咯咯崩崩地啃,咯咯嚓嚓地嚼,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興奮的、神秘的錶情。我們仿佛在進行一場即興錶演,我們仿佛在玩一種古怪遊戲。肖下唇拿著一塊煤,翻來覆去地看,不吃,臉上帶著衊視的神情。他不吃煤因為他不餓,他不餓因為他爹是公社糧庫保管員。夥夫老王驚呆瞭。他手上沾著麵粉跑齣來。天哪,他手上沾著麵粉!當時在學校夥房就餐的除瞭我們的校長和我們的教導主任之外,還有兩個在鄉下駐點的公社乾部。老王驚呼:孩子們,你們乾什麼?你們……吃煤?煤也能吃?王膽用小小的手舉著一塊大煤,細聲細氣地說:大叔,太好吃瞭,給你一塊嘗嘗。老王搖著頭,道:王膽,你這小女孩,也跟著這幫野小子鬍鬧。王膽咬瞭一口煤,說:真的好吃耶,大叔。這時已是傍晚,紅日西沉。那兩個在這裏搭夥就餐的公社乾部騎著車子來瞭。他們也被我們吸引住瞭。老王揮舞著扁擔轟趕我們。那個姓嚴的公社乾部——好像是個副主任——製止瞭老王。他的臉色很難看,揮瞭一下手,轉身鑽進瞭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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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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