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文化苦旅全書:韆年一嘆》記錄瞭餘鞦雨先生在2000年穿越數萬公裏考察人類各大文明遺跡的經曆。車輪緊貼地麵,一公裏一公裏的碾過去,完全不知會遇到什麼,所知道的隻是一幕幕驚心動魄真實的故事。
全新版的《文化苦旅全書》共分六冊。其中兩冊是有關中國的,兩冊是有關世界的,兩冊是有關自己的。此次推齣的是有關世界的,《韆年一嘆》、《行者無疆》。《文化苦旅全書》經過餘鞦雨先生大幅度修改,幾十篇文章都是一次發錶。
作者簡介
餘鞦雨,1968年8月畢業於上海戲劇學院戲劇文學係。當時正逢浩劫,受盡屈辱,傢破人亡,被迫赴農場勞動。學校復課後又參加過教材編寫,直到文化大革命結束。
1983年之後,由於齣版瞭一係列學術著作如《戲劇思想史》、《中國戲劇史》、《觀眾心理學》、《藝術創造論》以及SomeObservationsontheAestheticsofPrimitiveTheatre等,先後獲全國戲劇理論著作奬、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著作奬、全國優秀教材一等奬。
1985年成為當時中國大陸年輕的文科正教授。
1986年獲“突齣貢獻專傢”稱號,當時獲此稱號的全國僅十五名。
1986年開始被任命為上海戲劇學院副院長、院長,上海市委谘詢策劃顧問,並被選為“上海十大高教精英”。
八十年代後期開始寫作《文化苦旅》等文化散文,辭職後更以親身曆險考察國內外各大文明為人生主業。所寫的《山居筆記》、《霜冷長河》、《韆年一嘆》、《行者無疆》等,開啓一代文風,長期位踞全球華文書暢銷排行榜前列,已被公認目前全世界各華人社區中影響力大的作傢之一。
目錄
自 序希 臘哀希臘荷馬的邁锡尼閑散第一永恒的坐標神殿銘言我一定復活伏羲睡瞭人類還非常無知掛過黑帆的大海埃 及巨大的問號想念秦始皇元氣損耗中國迴送什麼一路槍口碧血黃沙他們老淚縱橫封存的法老人枯萎屬於正常荒原滄海西眺的終點蝕骨的冷海已枯而石未爛以色列、巴勒斯坦所羅門石柱嚮誰爭奪年老的你神的花園每一步都麵對孩子寫三遍和平交纏的聖地警惕玩弄曆史的人尋找底綫我們不哭約 旦幽默的笑意山洞盛宴把傷痕當酒窩文字外的文明告彆妻子人生的最後智慧伊拉剋我的大河如何下腳一屋悲愴奇怪的巴比倫你們的祖先中國有茶嗎河畔烤魚忽閃的眼睛過 關且聽下迴分解伊 朗白鬍子、黑鬍子翻開伊朗史闊氣的近鄰黑袍飄飄再鑿西域荊天棘地絲路旅棧中國人為他打燈一代霸主西風夕陽再闖險境劄黑丹話彆巴基斯坦黑影幢幢赤腳密如森林美的無奈麵對犍陀羅玄奘和法顯遠行的人們國門奇觀“佛祖笑瞭”印 度傑齣的建築狂憂心忡忡甘地遺言成人童話潔淨的起點我拒絕說它美麗菩提樹和洞窟告彆阿育王尼泊爾車輪前的泥人本來就是一夥萬仞銀亮整理一路感受魚尾山屋“盛極必衰”嗎?難道是文明造的孽?中國為何成瞭例外?最後一個話題今天我及時趕到
精彩書摘
整理一路感受
魚尾山屋
從加德滿都嚮西北方嚮走二百公裏山路,就到瞭一個叫博剋拉( Pokhara ) 的地方。早就聽說,很多西方旅行者走到這裏就邁不開步瞭,願意在這麼一個山高路險的小地方長時間住下來。特彆是一些老者,住過一陣之後甚至決定在這裏瞭此殘生。能做齣這樣的決定,是一件瞭不起的事,為此,我不能不停下步來,四處打量。
不錯,這個地方雖然緊貼在喜馬拉雅山腳下,卻沒有一般人想象的凜冽。正是那山,穩穩當當地擋住瞭北方的寒流,留下一個陽光南坡,花樹茂盛。但是,畢竟又依傍著雪山,這裏不可能炎熱。這一來,無盡的冰雪在這裏融化,淙淙琤琤,至浩浩蕩蕩,成瞭南方一切大河的共同起源。
我們乘坐一種拉纜浮筏,渡過瞭一條清澈的雪水河,住進瞭山腳下一傢叫魚尾山屋 ( Fish Tail Lodge ) 的旅館。
我呆呆地看著周圍的風景。雄偉,雄偉到瞭無法再雄偉;柔和,又柔和到瞭無法再柔和。它們怎麼就這樣天然地融閤在一起瞭呢?草草地吃過晚餐,再來看。天色已經重瞭,先退去的是柔和,隻剩下側光下暗森森的雄偉。很快,雄偉也退去瞭。立即覺得一股寒氣壓頂而來,便抱肩迴到屋裏。
屋裏有爐子,我點上火,看著火焰。發現爐邊桌上有蠟燭,我也順手點上。忽然覺得這屋裏不必有電燈,便伸手關瞭。屋子立即迴到古代,暗暗地聽任爐火和燭光一抖一抖,反而覺得溫暖和安全。但是我又拍著自己的頭站起身來,心想這間古代的小屋竟然是在喜馬拉雅山腳下,我竟然獨自躲在裏邊沉思和寫作!此情此景,連屈原、李白、蘇東坡知道瞭都會瞠目結舌,我是多麼奢侈。
到窗口看看,什麼也看不到。迴到桌前坐下,剛想寫幾句便斷然擱筆。我曆來相信,身處至美之地很難為文,今夜又是一個證據。既然窗外黑黑,筆下白白,更兼一路勞頓,我很快睡著瞭。
清晨醒來,立即起身,推門齣去,我抬頭看到,朝霞下的喜馬拉雅山就在眼前。但是,旭日染紅峰頂的景象,卻被另外一些山峰擋住瞭。我仔細打量,發覺隻要越過前麵的那條雪水河到對岸,就能看到。於是,立即趕到河邊,那裏,已經有早起的拉筏工人在忙碌。
我上瞭筏子,與工人一起拉繩索,但一拉就縮手瞭。因為繩索已經在河水裏浸泡瞭一夜,很冷。拉筏工人笑瞭,說:“我一個人拉就可以瞭。你真幸運,這山峰被雲霧罩瞭五天,今天纔露臉。”
看過瞭晶瑩剔透又泛著紅光的雪峰,我又乘筏迴來,返迴旅館的房間。這時我明白瞭,這魚尾山屋,就是我要整理一路感受的地方。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尼泊爾博剋拉,夜宿Fish Tail Lodge旅館
“盛極必衰” 嗎?
我頭頂的喜馬拉雅山,以極端的地理高度給瞭我一種思維高度。它讓我一再移位,設想著它俯視世界的清冷目光。在它的目光裏,人類的齣現,文明的構成,都是在最近很短時間裏發生的小事。它的記憶,無邊無涯,絕大多數與人類無關。
有瞭它,我們談論人世間的事,心情就可以放鬆瞭。
我這次,把中國之外的人類主要古文明,全都巡拜瞭一遍。這件事,以前沒有人做完過。一路上確實遇到過很多危險,居然全部奇跡般穿越,到今天終於可以說是安全通過瞭。其原因,說土一點,是我們“命大”;說文一點,是此行閤乎“天命”。
迴想我所看到的那麼多古文明發祥地,沒有例外,都已衰落。在它們麵前,目前世界上那些特彆發達的地區,完全算不上年歲。而它們的年歲,卻成瞭當代文明地圖上的褐瘢。年歲越高,褐瘢越深,麻煩越多。
對於這種情況,完全不必傷感。一切生命體都會衰老,尤其是那些曾經有過強勁勃發的生命體,衰老得更加徹底。這正印證瞭中國古代哲學所揭示的盛極必衰、至強至弱的道理,對我來說,並不覺得難以理解。但是,當我從書本來到實地,看到那些反復齣現在曆史書上的熟悉地名與現實景象的可怕分裂,看到那些雖然斷殘卻依然雄偉的遺跡與當代荒涼的強烈對照,心中還是驚恐莫名。人類,為什麼曾經那麼偉大卻又會那麼無奈?文明,為什麼曾經那麼輝煌卻又會那麼脆弱?曆史,為什麼曾經那麼精緻卻又會那麼簡單?……麵對這樣的一係列大問題,我們的生命微若草芥。
我們這次首先抵達的希臘文明遺址,從一開始就展現瞭人類古代文明的至全至美,幾乎到瞭無可企及的高度。巴特農神廟下,我所熟悉的古希臘悲劇、亞裏士多德、維納斯,再加上遠處的奧林匹亞,幾乎把人類最健全的生命方式鑄造完滿。能看到這些蹤跡已是萬幸,誰知,我又拜見瞭比這一切更早一韆多年的剋裏特島上的米諾斯王朝和荷馬史詩中的邁锡尼!如果說,古希臘悲劇與中國的老子、孔子同齡,那麼,剋裏特和邁锡尼就與炎帝、黃帝、堯、舜、禹的傳說時代連在一起瞭。不同的是,他們的傳說有瞭那麼完整的實證。
平心而論,像邁锡尼那樣的山間城堡,我還能想象,而讓我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剋裏特島上的生活。平等、通透、舒適、神奇,處處顯得相當現代。其中,排水係統、衛浴係統的先進和時尚,使人覺得時間停滯瞭,我們可以一步跨入。但是,它們居然已經毀滅瞭幾韆年。毀滅的過程姑且不論,它們至少已經錶明,它們並不是因為“過時”纔毀滅的。既然我們可以一步跨入它們,那麼,毀滅也可以一步跨入我們。
剋裏特島是古代地中海的貿易中心,它雄辯地證明瞭人類早期的交流水平。至今國際間還有不少學者否定它躋身人類幾個主要古文明的資格,理由就是它沉澱瞭很多美索不達米亞文明和埃及文明的元素,算不上一個獨立的原創文明。但在我看來,它在本性上與那兩大文明有極大的區彆,是一種“交流中的原創”。它如果無緣躋身人類主要古文明,隻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它毀滅得太早又太徹底。等到一韆多年後雅典城邦裏的那些文化盛事,與它已經沒有任何關係。而那些盛事,已進入公元前後,算不得嚴格意義上的“古文明”瞭。
剋裏特島上的古文明,毀滅原因至今無法定論,而我則偏嚮於火山爆發一說,我在前麵的日記裏說過理由。無論如何,這是一種高度成熟文明的突然臨危,真不知它的最後狀態是莊嚴、悲壯的,還是慌亂、絕望的。天下任何一種文明都不能幻想自己長生不老,卻能在最後的日子裏選擇格調。也許有人說,都已經要滅亡瞭,還要什麼格調?我說,正因為要滅亡瞭,隻剩下瞭格調。
古文明最堅挺的物質遺跡,莫過於埃及的金字塔瞭。金字塔隱藏著韆韆萬萬個令人費解的奧秘,卻以最通俗、最簡明的造型直逼後代的眼睛。這讓我們領悟,一切簡單都是艱深的;人類古文明,遠比人們想象的復雜。埃及文明所依賴的,是那條被沙漠包圍的尼羅河。被沙漠包圍,看起來像是壞事,卻使它有瞭遼闊的“絕地屏障”,處境相對比較安全,保障瞭一個個王朝的政治連續性。這與戰火頻頻的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相比,就安定得多瞭。但長久的安定也使它越來越保守,並因保守而維持極權。由於極權,它可以集中驚人的力量營造雄偉的建築,卻似乎沒有發生過任何衝突,因此也不必有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的那種漢謨拉比法典;由於極權,它負責全體臣民的生活,卻不必建立與臣民進行理性溝通的機製,因此也使整個文明不具備足夠的可理解性。當時就很難理解,更不必說後來瞭。在雄偉的極權氣氛中不求理解地生存,必然會帶來一種自足的樂觀,因此,當年尼羅河聽到的笑聲必然要比底格裏斯河、幼發拉底河、約旦河多得多。而在那些河畔,連歌聲都是憂傷的。
埃及文明中斷瞭,一種雄偉的中斷。中斷的原因還有待於探索,在我看來,主要原因可能是:過於極權的王朝必然會積纍起世襲的官僚集團,而靠著漫長的尼羅河為生的農業經濟又必然使各個地方政權有資本與法老的極權統治對抗;法老“半神半人”的神秘光環又必然使他們缺少處理地方政權對抗的能力,於是,分裂頻頻發生,外族侵略也有機可乘……我從開羅到盧剋索的一路上,沿著尼羅河穿行七個農業省,一直在體會著這種判斷。
埃及文明湮滅的程度相當徹底。不僅盧剋索太陽神廟廓柱上那些象形文字早已與世隔絕,人們難於從文本中讀解古埃及,而且,更嚴重的是,由於外族入侵後的長久統治,人們從血緣到信仰都已經很少保留古埃及的脈絡。因此,盡管金字塔還會一直矗立下去,但是支撐它的文明基座早就消失在撒哈拉大沙漠的烈日和夜風中,無法尋找。
這種消失,一定是一件壞事嗎?倒也未必。因為,時間實在太長瞭。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尼泊爾博剋拉,Fish Tail Lodge,此篇寫於下午。
難道是文明造的孽?
我們“齣埃及”的路綫與古代以色列先哲的路綫大緻相同,那就是穿越不可思議的西奈沙漠。但是,這種神聖情懷很快就被憂慮和驚恐所取代。中東啊中東,從約旦河兩岸到底格裏斯河、幼發拉底河,再從伊朗高原延伸到南亞的巴基斯坦和阿富汗邊界地區,麻煩的事情實在太多瞭。
但是,正是這個地方,擁擠著人類幾個特彆輝煌的古文明。巴比倫文明、波斯文明、印度文明、希伯來文明、阿拉伯文明……密密層層的馬蹄,敲擊著古代空曠的地球。它們都曾經以為,普天下的命運就維係在自己手上的繮繩間。果然,它們都對人類作齣瞭極大的貢獻。現在世界上那些後起的文明,不管有多麼得意,不管有多少發明,在宏偉的原創意義上,根本無法與它們相提並論。但是,這次我確確實實看到瞭,這麼一片悠久而榮耀的土地,全然被極端主義的衝突鬧得精疲力盡、遍地狼藉。
衝突的任何一方都有痛切而鏗鏘的理由,極端主義的吸引力就在於痛切和鏗鏘,這就使任何一方都無法後退。這種群體性的極端情緒再與各自的宗教、曆史、文化一拌和,衝突立即變成瞭不可動搖的信仰。大傢都拒絕理性,拒絕反思,有時看起來似乎齣現瞭理性與反思,其實都隻是鬥爭策略。這樣,每一方都被自己綁上瞭“精神盔甲”,錶麵上強大而勇敢,實質上狹隘而氣悶。更麻煩的是,長期處於這種狀態之下的人群,是無法照料好生活秩序和社會秩序的,結果都因生態淪落而失去真正的個體尊嚴。失去個體尊嚴的人群,對自己和彆人的生命價值評判都很低微。恐怖活動、自殺炸彈、綁架威脅,都可以不假思索乃至興高采烈地進行。
極端主義說到底並沒有“主義”,隻是一種極端的情緒加上極端的行為。因此,在這片曾經非常神聖的土地上,人們在抬起頭來仰望一個個世界級“王者”雄魂的同時,又不得不低下頭來俯視一場場不知所雲的惡鬥,實在不勝唏噓。
如果要追根溯源,極端主義的産生,也與那些“王者”的跨國遠徵有關。在古代,不同文明之間的徵戰,十分殘酷。因為彼此都在艷羨、嫉妒和畏怯,一旦徵服就必須把對方的文明蹤跡全都蕩滌乾淨。例如,曾一再地齣現過占領耶路撒冷後縱火毀城,然後再挖地三尺來消除記憶的事;齣現過占領巴格達後開閘放水,以底格裏斯河的河水來衝洗文明遺跡的事;甚至還齣現過在占領的土地上撒鹽和荊棘種子,使之韆年荒蕪的事。正是這種文明之間的遠徵和互毀,滅絕和復仇,埋下瞭極端主義的種子。於是,文明最集中的地帶,成瞭仇恨最集中的地帶。
難道,這就是“盛極必衰”的契機?
我由此産生的傷感,無與倫比。因為這等於告訴人們,大傢為之畢生奮鬥的目標,本身極不堅牢,奮鬥的結果很可能完全齣乎意料。
一路走來,每一塊土地都是有錶情的。希伯來文明虔誠而充滿憂鬱,堅韌而缺少空間。它從一開始就受盡苦難,長期被迫流浪在外,處處滲透又處處受掣,永遠處於自衛圖存的緊張之中。希伯來文明充滿智慧,今天的現實生態在中東的各個族群中首屈一指,但這種緊張仍然揮之不去,散落在那麼多人的衣冠間、眼神裏。在耶路撒冷街邊坐下喝咖啡,就能感受到這種緊張彌漫四周。一種文明處於這種狀態是非常值得同情的,但它的氣象終究不大,或者說,想大也大不瞭。
按照我的學術標準,阿拉伯文明遠遠算不上人類的“古文明”。但是,它在公元七世紀之後以一往無前的氣魄徵服過好幾個“古文明”,直到今天還保持著巨大的空間體量和嚴整的禮拜儀式,成為當代世界文明中特彆重要的一員。它與其他文明之間的恩怨情仇,從古代到現代都顯得非常嚴峻。它自身的衝突,也十分激烈。我這一路,從埃及開始,能夠完全跳開阿拉伯文明的機會極少,因此對它特彆注意。我發覺這是一種沙漠行旅者的強悍生態,與農耕文明、草原文明、海洋文明的本性很不一樣,但最終卻又融閤瞭其他各種文明。它有能力展開宏偉的場麵,投入激烈的戰鬥,建立遼闊的王國,卻一直保持著一種全方位的固守和執著。它與其他文明的長久對峙,一定埋藏著一係列誤會,但這些誤會似乎已經無法全然解除。這是它的悲劇,也是全人類的悲劇。
伊拉剋的巴格達,曾經成為阿拉伯帝國的首都,那是一個極盡奢華的所在,統治著非常龐大的國土。其實誰都知道,在這之前二十多個世紀,這裏已經建立過強大的巴比倫帝國。從巴比倫帝國再往前推,早在五六韆年之前,這兒的蘇美爾人已經創造瞭楔形文字,發展瞭天文學和數學。這一切幾乎都領先於其他文明,因此後來有不少學者認為這是其他文明的共同起點。這種想法早已被證明是錯誤的,其他幾個文明各有自己的起點,但這塊土地仍然是人類文明史上的最初開拓地。遺憾的是,高度早熟引來瞭遠遠近近的覬覦,而這個地方又處於四通八達的開闊地帶,入侵太容易瞭。入侵者成瞭主人,主人也逃不齣這個極盛極衰的輪迴。例如巴格達成為阿拉伯帝國的首都後終於入不敷齣,日漸疲弱,便遭到北部、南部、東部的攻擊……總之,最宏大的文明盛宴引來瞭最密集的徵戰刀兵,這兒由反復拉鋸而成瞭一個永久性的戰場,直到今天。
我想,世上研究人類文明史的學者,如果有一部分也像我一樣,不滿足於文本鑽研而寄情於現場感悟,那麼,最好能在安全形勢有瞭改善之後,爭取到巴比倫故地走一走。那兒的文物古跡已經沒有多少保存,但是,即便在那些丘壑草澤邊站一站,看著淒艷的夕陽又一次在自己眼前沉入無言的沙漠,再在底格裏斯河邊想一想 《 一韆零一夜 》 的故事,體會文明榮枯的玄機,也就會有極大的收獲。
我在那片土地上想得最多的是,反復的徵戰,不管是打彆人,還是自己被彆人打,時間一長,必然會給人們帶來對殘酷的適應,對是非善惡界限的麻木。祖祖輩輩都缺少有關正常生活的記憶,災難時時有可能在身邊發生,自己完全無法掌控命運,根本無從辨彆起因,好像一切都是宿命,因此隻能投嚮宗教極端主義。宗教極端主義的參與者其實都放棄瞭思考,隻是用最簡單的方式把自己的災難轉嫁並擴大為彆人的災難,並在這個過程中獲取滅絕性的盲目快感。在那個偉大的文明故地,幾乎上上下下都被這種精神陰霾所籠罩。
在伊朗,古代波斯文明的遺留氣韻讓我大吃一驚。這又以此證明,文本認知和現場認知有天壤之彆,盡管這種現場早就在兩韆五百年前成為廢墟。從公元前六世紀到公元前四世紀,波斯帝國先後在居魯士、大流士的領導下建立瞭西起愛琴海、東到印度河的超級龐大政權,還曾經與希臘展開過好幾次大戰。它戰勝過很多國傢,最後又被戰爭所滅,滅的時間太早,使它無法成為人類重要的幾大古文明之一。它告訴我們,文明的重要,不僅僅在於空間,還在於時間。
印度文明無疑是人類幾個最重要的古文明之一,但我對它的感受卻非常淩亂。幸好我緊緊地抓住瞭佛教的纜索,沒有全然迷失。五韆年前印度河流域的摩亨佐?達羅 ( Mohenjo-Daro ),地處現在巴基斯坦的信德省境內,我因深夜路過,未及考察,而且我也知道這與我們一般理解的印度文明關係不大,太早瞭。一般理解的印度文明,恰恰是在摩亨佐?達羅消亡之後由雅裏安人入侵開始的,離現在也有三韆五百多年瞭。印度的曆史是不斷受到外族侵略,又不斷分裂的曆史。在雅裏安人之後,波斯人、希臘人、帕提亞人、西徐亞人、貴霜人、阿拉伯人、濛古人……相繼侵入,其間也齣現過一些不錯的王朝,但總的說來還是分多閤少。印度文明在宗教、天文、數學等方麵對全人類作齣過巨大貢獻,但它的發展曆史實在過於變幻莫測,讓人難於理齣頭緒。其實,它自身的傳承也正處於這樣的狀態,似乎隱隱約約都有一些脈絡留存,但一次次的阻斷、跌碎、混閤、異化,使文明散瞭神。它有過太多的“對手”和“主子”,有過太多的信仰和傳統,有過太多的尊榮和屈辱,有過太多的摺裂和消散,結果,在文明上混沌一片。
在考察波斯文明、印度文明和其他南亞文明的時候,我目睹瞭目前世界上最集中的恐怖主義所在。中東的極端主義已經讓人頭痛,再往東走卻演變成更大規模的恐怖主義。這種恐怖主義與販毒集團和地方武裝互相融閤,顯而易見已經成為文明世界的最大威脅。滋生文明和威脅文明,全都起自於同一片土地,這是不是一種曆時數韆年的報應?如果是,那麼,這種報應實在太使人沮喪,沮喪到甚至對人類失去信心。
對此,我們除瞭發齣一些微弱的警告,又能做一些什麼呢?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尼泊爾博剋拉, Fish Tai1 Lodge,此篇寫於晚上。
中國為何成瞭例外?
我考察瞭那麼多古文明遺址,包括遺址邊上的現實生態,心裏一直在默默地與中華文明對比。
算起來,中華文明成型的時間,在幾大古文明中不算早,應該是在蘇美爾文明、埃及文明成型的一韆多年之後吧,也不比印度文明和剋裏特文明早多少。但是,在所有的古文明中,至今唯一沒有中斷和湮滅的,隻有中華文明。
這個曆史事實,以前當然也知道,但是這次把彆人傢的遺址全都看瞭一遍,纔産生全身心震撼。不是為它們震撼,而是為中華文明。
這種震撼中並不包括自豪,更多的隻是驚訝。那麼漫長的曆史,中斷和湮滅太正常瞭,而既不中斷也不湮滅,卻是異數中的異數,很讓人費解。
最直接的感性衝撞,是文字。那些斑斑駁駁地爬在種種遺跡上的古文字,除瞭極少數的考古學傢能猜一猜外,整體上與後代已經沒有關係。但是,世上居然有一種文字,本來也該以蒼老的年歲而枯萎瞭,卻至今還能讓億萬民眾輕鬆誦讀。什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什麼“三人行必有我師”,什麼“溫故而知新”,什麼“君子成人之美”……從詞語到意涵,都毫無障礙地從兩韆多年前直接傳導到今天的日常生活之中,而且沒有地域界限地統一傳導,這難道還不奇怪嗎?
隨著文字,很多典章製度、思維方式、倫理規範,也大多一脈相承,避免瞭解讀中斷。這與其他古文明一比,就顯得更奇怪瞭。
為瞭解釋這一係列的奇怪,我一路上都用對比的眼光,尋找著中華文明既不中斷又不湮滅的原因。到今天為止,我的粗淺感受大緻如下——
首先,在這喜馬拉雅山南麓,我不能不想到中華文化在地理環境上的安全性。除瞭喜馬拉雅山,往北,沿著邊境,還有昆侖山、天山、阿爾泰山,又連接著難以穿越的沙漠,而東邊和南邊,則是茫茫大海。這種天然的封閉結構,使中華文明在古代避免瞭與其他幾個大文明的惡戰。而那些古代大文明,大多是在彼此互侵中先後敗亡的。
我曾在幾萬裏奔馳間反復思忖:你看在中國商代,埃及已經遠徵瞭西亞;在孔子時代,波斯遠徵瞭巴比倫,又遠徵
文化苦旅全書:韆年一嘆(軟精裝) epub pdf mobi txt 電子書 下載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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