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畢飛宇一直被大傢公認為小說傢中的思想傢,長期以來,他的工作就是虛構,然而,在他近三十年的虛構生涯裏,時常也會非虛構——寫一些散文和隨筆。這本書就是畢飛宇關於他生活、寫作、閱讀的記敘與思考,諧趣,赤誠,思辨,靈動。
作者簡介
畢飛宇,茅盾文學奬獲奬作傢,曾戰勝大江健三郎獲得英仕曼亞洲文學奬,被評委譽為“當代的契訶夫”,此書是他首部散文隨筆集。
諧趣的,思辨的,赤誠的,感受“畢氏語言”的魅力
1964年1月生於江蘇興化,現為南京大學教授。
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小說創作,著有《畢飛宇文集》四捲(2003),《畢飛宇作品集》七捲(2009),代錶作有短篇小說《哺乳期的女人》、《地球上的王傢莊》,中篇小說《青衣》、《玉米》,長篇小說《平原》、《推拿》。《玉米》,哺乳期的女人獲首屆魯迅文學奬,《玉米》獲第三屆魯迅文學奬,《threesisters》(《玉米》《玉秀》《玉秧》)獲英仕曼亞洲文學奬,《平原》獲法國《世界報》文學奬,《推拿》獲得第八屆茅盾文學奬。作品有二十多個語種的譯本在海外發行
前言/序言
我的小學就讀於一所鄉村學校,而我的傢就安置在那所學校裏頭。學校有一塊操場,還有三麵用土基圍成的圍牆。一到寒假和暑假,那塊操場和三麵圍牆就成瞭我的私人筆記本瞭。我的手上整天拿著一隻粗大的鐵釘,那就是我的筆,我用這支筆把能寫字的地方全寫滿瞭。有一次,我用一把大鐵鍬把我父親的名字寫在瞭大操場上,我滿場飛奔,巨大的操場上隻有我父親的名字。父親後來過來瞭,他從他的姓名上走過的過程中十分茫然地望著我。我大汗淋灕,心中充滿瞭難以名狀的興奮與自豪。殘陽夕照的時候,我端詳著空蕩蕩的操場和孤零零的圍牆,寫滿字的空間實在是妙不可言,看上去太美。我真想說,我在上小學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很像樣的作傢瞭。
現在想來我的那些“作品”當然是狗屁不通的。但是,再狗屁不通,我依然認為那些日子是我最為珍貴的“語文課”。那些日
子最大限度地滿足瞭我的錶達欲望,這種欲望至今沒有泯滅。天底下沒有比這樣的課堂更令人心花怒放和心安理得的瞭,她自由,充滿瞭錶達的無限可能性;她沒有功利色彩,一塊大地,沒有格子,好寫最新最美的文字。
用今天的眼光來看,在學校的圍牆上亂塗亂畫,把學校的操場弄得坑坑窪窪,絕對是不可以的。利用小學階段培養孩子們良好的行為習慣,當然也是好的。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自然不反對,可我不能同意隻有在方格子裏頭纔可以寫字,隻有在作文本子上纔可以按部就班地碼句子。對我們的孩子來說,每一個字首先是一個玩具,在孩子們拆開來裝上,裝上去又拆開的時候,每一個字都是情趣盎然的,具有召喚力的,像小鳥一樣毛茸茸的,啾啾鳴唱的,而在孩子們運用這些文字組成章句的過程中,摞在一起的章句都應該像積木那樣散發齣童話般的氣息。
孩子們為什麼想寫?當然不是為瞭考試。準確地說,是為瞭錶達。一個人不管多大歲數,從事什麼工作,都有錶達的願望。孩子們喜歡東塗西抹,其實和老人們喜歡喋喋不休、當官的喜歡長篇大論沒有本質區彆,相對於一個“人”來說,它們的意義是等同的。我聽說現在的孩子們越來越不喜歡寫作文瞭,這真是不可思議。這甚至是災難。孩子們有多少古怪的、斷斷續續的念頭渴望與人分享?他們害怕作文,骨子裏是害怕錶達的方式不符閤彆人的要求。在害怕麵前,他們芭蕉葉一樣舒展和潑灑的心智猶如遭到瞭當頭一棒。他們有許多話想對彆人說,他們還有許多話
想在沒人的地方說,他們同時還有許多話想古裏古怪地說。錶達首先是一種必須、樂趣、熱情,然後纔是方式、方法。害怕作文,其實是童言有忌。
所以我想提議,所有的小學都應當有一塊長長的牆麵,這塊牆麵不是用於張貼三好學生的先進事跡的,而是在語文課的“規定動作”之外,讓我們的孩子們有一個地方炫耀他們的“自選動作”。它的意義並不在於能培養幾個靠混稿費吃飯的人,它的意義在於,孩子們可以在這個地方懂得,順利地錶達自己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是一件讓自己的內心多麼舒展的事。在這個地方,他們懂得瞭什麼纔叫享受自己。如果錶達是自由的,那麼,這種自由是以交流作為基礎的。交流是一種前提,最終到達的也許就是理解、互愛。
幾次記憶深刻的寫作
一、《祖宗》
《祖宗》於一九九三年刊發在《鍾山》上,實際的寫作時間則是一九九一年。之所以拖瞭這麼久纔發錶,是因為那時候我還處在退稿的階段,一篇小說輾轉好幾傢刊物是常有的事。
一九九一年我已經結婚瞭,住在由教室改造的集體宿捨。因為做教師,我不可能在白天寫作。到瞭夜裏十點,宿捨安靜下來瞭,我的太太也睡瞭,我的工作就開始瞭。
《祖宗》寫的是一位百歲老人死亡的故事。這個故事是我閑聊的時候聽來的,我的來自安徽鄉村的朋友告訴我:在他的老傢有一種說法,一個人到瞭一百歲如果還有一口的牙,這個人死瞭之後就會“成精”,是威脅。
一九九一年,中國的文學依然很先鋒,我也在先鋒。先鋒最
熱衷的就是“微言大義”——我立即和一位百歲老人滿嘴的牙齒“乾”上瞭。和大部分先鋒小說一樣,小說用的是第一人稱,“我”進入瞭小說,進入瞭具體的情境。
但是,很不幸,就在百歲老人的生日宴會上,“我們”發現瞭一件事,老人的牙齒好好的,一個也不缺。這是一個駭人的發現。一傢人當即做齣瞭一個偉大的決定,把老人的牙拔瞭。牙拔瞭,老人也死瞭,然而,不是真的死。等她進入瞭棺槨之後,她活過來瞭,她的指甲在摳棺材闆。一屋子的人都聽見瞭,誰也不敢說話。吱吱嘎嘎的聲音在響。
《祖宗》所關注的當然是愚昧。這愚昧首先是曆史觀,我們總是懷揣著一種提心吊膽的姿態去麵對曆史,所以,要設防。拔牙也是設防。愚昧的設防一直在殺人。
——還是不要分析自己的作品瞭吧,我要說的是另一件事,是我寫拔牙那個章節。不知道為什麼,寫這一節的時候我突然害怕瞭。是恐懼。我感受到瞭一種十分怪異和十分鬼魅的力量,在深夜兩點或三點,恐懼在我的身邊搖搖晃晃。我還想說,恐懼是一件很古怪的事,如果恐懼發生在深夜兩點或深夜三點,這恐懼會放大,無限放大。我的寫字桌就在窗戶的下麵,就在我越來越恐懼的時候,不幸的事情發生瞭,我看見窗戶上的玻璃驟然明亮起來,四五條閃閃發光的蛇在玻璃上蠕動——它是閃電。隨後,一個巨大的響雷在我的頭頂炸開瞭。迴過頭來想,這一切在事先也許是有徵兆的,我沒有留意罷瞭。巨大的響雷要瞭我的命,我
蹲在瞭地上,我的靈魂已經齣竅瞭。
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我的太太叫醒,驚慌失措。我太太有些不高興,她說,響雷你怕什麼?響雷我當然不怕,可是,我怕的不是這個。是什麼呢?我也說不上來。
在後來的寫作歲月裏,我再也沒有遇到過類似的事件。我想說的是,在具體的寫作氛圍裏頭,你是一心一意的,你是全心全意的,你的內心經曆瞭無限復雜的化學反應,你已經不是你瞭。內心的世界它自成體係,飽滿、圓潤,充滿瞭張力。但是,它往往經不住外在力量的輕輕一擊,更何況電閃雷鳴。
在寫作狀態特彆好的時候,你其實不是人。你能感受到你在日常生活裏永遠也感受不到的東西,這也是寫作的魅力之一。
二、《玉秀》
我們傢有我們傢的潛規則,在我的寫作時間,任何人進來都要先敲門,包括我的太太。就在我寫《玉秀》的時候,她忘瞭。
具體的日子我記不得瞭,反正是一個下午,那些日子我的寫作特彆好——在我寫作特彆好的時候,我不太餓,因此吃得就少(吃得少,人還容易胖,天知道這是怎麼迴事)。
到瞭這樣的時候我的太太就很辛苦,有時候,一頓飯她要為我熱好幾次。四五次都是有的。就在那個下午,她為我送來瞭一杯牛奶。也許是怕打攪我,她輕手輕腳的,我一點都沒有聽到她
的動靜。
我在寫。我的眼睛看著我的電腦,一切都很正常。可是,我覺得身邊有東西在蠕動,就在我的左側。我用餘光瞄瞭一眼,是一隻手。還是活的,正一點一點地嚮我靠近。齣於本能,我一下子就站瞭起來。
也是我的動作太猛、太快,我的太太沒有料到這一齣,她嚇著瞭,尖叫一聲,癱在瞭地闆上。杯子也打碎瞭,白花花的全是奶。
一個傢裏隻要有一個作傢,這個傢往往會很平靜。但是,這是假象。他的寫作冷不丁地會使一個傢麵目全非。法國人說:“最難的職業是作傢的太太”,此言極是。這是寫作最可恨的地方之一。
三、《地球上的王傢莊》
在閑聊的時候,大部分批評傢朋友都願意說:《地球上的王傢莊》是我最好的短篇,不是之一,就是最好的。他們說:這東西有點“神”。我不置可否。我知道,這樣的話題當事人是沒有發言權的。彆人怎麼說,我就怎麼聽。
終於有一天,一位朋友讓我就《地球上的王傢莊》寫幾句“感言”,反正就是創作談一類的東西。
我為什麼要寫這個東西?我知道。這個東西究竟寫瞭什麼?
我也都記得。可是,有一件事是可笑的——我的哪個作品在哪裏寫的,在哪個房子的哪間屋子,也就是說,寫作的過程,我都記得——《地球上的王傢莊》我可是一點都想不起來瞭。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為此我做過專門的努力,想啊,想,每一次都失敗瞭。有時候我都懷疑,這個短篇究竟是不是我寫的呢——它所關注的問題是我關注的,它的語言風格是我一貫堅持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地球上的王傢莊》肯定是拙作,可是,關於它的寫作過程,關於它的寫作細節,我怎麼就一點也想不起來瞭呢?
《地球上的王傢莊》是我寫的,我卻拿不齣一點證據。他是私生子——我喝醉瞭,和一個姑娘發生瞭一夜情,她懷上瞭,生下來瞭。後來那個姑娘帶著孩子來認爹,我死不認賬。再後來,法院依據醫院的親子鑒定判定瞭我是這個孩子的父親。我認瞭,必須的。從此,我對這個孩子就有瞭特彆的愧疚,還有很特彆的那種愛。越看越覺得是彆人的,越看越覺得是親生的——我就是想不起他生母的身體。唉。
寫作要麵對戲劇性,沒想到寫作自身也有它的戲劇性。好玩得很呐。
四、《青衣》
《青衣》我寫瞭二十多天,不到一個月——許多媒體的朋友總
喜歡把我說成特彆認真的小說傢,幾乎就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摳。我不反對。人傢誇我,我反對做什麼,我又沒毛病。
其實我寫作的時候挺“浪”,一高興就“嘩啦嘩啦”地。當然,“嘩啦”完瞭,我喜歡放一放,再動一動。這一放、一動就有瞭好處,看上去不“浪”瞭,是“悶騷”的那一類。“悶騷”就比較容易和“穩重”掛上鈎,最終是“德高望重”的樣子。
一九九九年的年底,我開始寫《青衣》,快竣工的時候,春節來瞭。我隻能離開我的電腦,迴老傢興化過年。走之前我把返迴的車票買好瞭,是大年初五。老實說,我一天也不想離開我的《青衣》。等春節一過,我在大年初五的晚上就可以坐在我的電腦前麵瞭。一切都很好。
就在大年初五的上午,我的小學、中學的老同學知道我迴興化瞭,他們約我喝酒。我說,這一次不行瞭,我的票都買好瞭,下次吧。我的一位老闆朋友大手一揮,“票買好瞭要什麼緊,撕瞭,迴頭我讓我的司機送!”
喝到下午,我對老闆說,我該迴南京瞭,叫你的司機來吧。我的老闆朋友笑瞭,說:“你還真以為我會送你?你起碼再留兩天,過年嘛,我們再喝兩天!”
這個結局是我始料不及的,我很光火。我把筷子拍在桌麵上,說:“你搞什麼搞!”站起來就走。
今天把這個故事寫齣來,目的隻有一個,我要對我的朋友說一聲抱歉。我感謝你們的好意。可是,有一點你們是不瞭解的,
一個寫作的人如果趕上他的好節奏,讓他離開作品是很彆扭的,他的人在這裏,心卻不在這裏。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情是不可以被打斷的,比方說,做愛。
寫作不是做愛,不可能是。可是,在某個特彆的階段,其實也差不瞭太多——我說這些無非是想告訴我的朋友,我當初對你那樣,完全是因為那個青衣。她是你“嫂子”,你“嫂子”要我迴去,我又能怎麼辦呢?
五、還是《青衣》
二○○五年,我遇見瞭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告訴我,他喜歡《青衣》。我的自我感覺很好。從外形上看,他不該是文學的愛好者,事實上,他坐過十二年的牢。連這樣坐過十二年牢的、五大三粗的人都喜歡《青衣》,我沒有理由不樂觀,為自己,也為中國的當代文學。
二○○六年,我有機會去江蘇的幾傢監獄訪問。在(蘇州監獄)訪問期間,我知道瞭,監獄裏的監管極其嚴格,但是,他們有機會讀書,尤其是當代的文學雜誌。一位“前書記”說,在監獄裏三年瞭,他讀的小說比他前麵的五十多年都要多。“前書記”親切地告訴我們:“很高興。我對你們很瞭解咧!”
寫下這個故事,無非是想說這樣的一句話:
中國的監獄為中國的當代文學做齣瞭巨大貢獻!特此感謝,特此祝賀。
一支煙的故事
親愛的孩子:
你一直討厭我抽煙,我也十分渴望戒煙,可是,我一直都沒有做到,很慚愧。
今天就給你講講我抽煙的事,或許對你有所幫助。
一九八三年,十九歲的那一年,我開始瞭我的大學生涯。
我們宿捨裏有八個同班同學,其中有兩個是癮君子。他們有一個習慣,掏齣香煙的時候總喜歡“打一圈”,也就是每個人都送一支。這是中國人在交際上的一個壞習慣,吸煙的人不“打一圈”就不足以證明他們的慷慨。我呢,那時候剛剛開始我的集體生活,其實還很脆弱。我完全可以勇敢地謝絕,但是,考慮到日後的人際,我犯瞭一個錯:我接受瞭。這是一個糟糕的開始,許多糟糕的開始都是由不敢堅持做自己開始的。
但人也是需要妥協的,在許多並不涉及原則的問題上,不堅持做自己其實也不是很嚴重的事情。我的問題在於,我在不敢堅持做自己的同時又犯瞭一個小小的錯:虛榮。其實,所謂的“打一圈”是一個十分虛假的慷慨,如果當事人得不到迴報,他也就不會再“打”瞭。這是常識,你懂的。我的虛榮就在這裏,人傢都“請”瞭我好幾迴瞭,我怎麼可以不“迴請”呢?我開始買香煙就是我的小虛榮心鬧的,是虛榮心逼著我在還沒有上癮的時候就不停地買煙去瞭。
不要怕犯錯,孩子,犯錯永遠都不是一件大事情。可有一件事情你要記住:學會用正確的方法麵對自己的錯,尤其不能用錯上加錯的方式去糾正自己的錯。實在不知道如何應對,你寜可選擇不應對。
我抽煙怎麼就上癮瞭的呢?這是我下麵要對你說的。
因為校內禁煙,白天不能抽,我的香煙並不能隨身攜帶。放在哪裏呢?放在枕頭邊上。終於有那麼一天,你爺爺,也就是我的爸爸,來揚州開會瞭。在會議的間隙,他來看望我。當你的爺爺坐在我的床沿和我聊天的時候,我突然發現瞭我枕邊的香煙,藏起來已經來不及瞭。以我對你爺爺的瞭解,他一定是看見瞭,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你知道的,你爺爺也吸煙,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會贊成他的兒子去吸煙——他會如何處理我吸煙這件事呢?我如坐針氈,很怕,其實在等。
十幾分鍾就這樣過去瞭,我很焦躁。十幾分鍾之後,你爺爺掏齣瞭香煙,抽齣來一根,在猶豫。最終,他並沒有把香煙送到
嘴邊去,而是放在瞭桌麵上,就在我的麵前,一半在桌子上,一半是懸空的。孩子,我特彆希望你注意這個細節:你爺爺並沒有把香煙送到你爸爸的手上,而是放在瞭桌子上。後來你爸爸就把香煙拿起來瞭,是你爺爺親手幫你爸爸點上的。
現在,我想把我當時的心理感受盡可能準確地告訴你。在你爺爺幫你爸爸點煙的時候,你爸爸差點就哭瞭,他費瞭好大勁纔忍住瞭眼淚。你爸爸認定瞭這個場景是一個感人的儀式——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瞭,他男人的身份徹底被確認瞭。
事實上,這是一個誤判。
我們先說彆的,你也知道的,作為你的爸爸,我批評過你,但是,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爸爸幾乎沒有在外人麵前批評過你。你有你的尊嚴,爸爸沒有權利在你的夥伴麵前剝奪它。同樣,你爺爺再不贊成我抽煙,考慮到當時的特殊環境,他也不可能當著那麼多同學嗬斥他的兒子。我希望你能懂得這一點,做瞭父親的男人就是這樣,在公共環境裏,如何和自己的兒子相處,他的舉動和他真實的想法其實有齣入,甚至很矛盾。這裏頭有一個公開的秘密:做父親的總是維護自己的兒子,但這並不意味著兒子的舉動就一定恰當。
我想清清楚楚地告訴你,父愛就是父愛,母愛就是母愛,無論它們多麼寶貴,它們都不足以構成人生的邏輯依據。
我最想和你交流的部分其實就在這裏,是我真實的心情。我說過,在你爺爺幫你爸爸點煙的時候,你爸爸差一點就哭瞭。那
個瞬間的確是動人的,我終生難忘。就一般的情形而言,人們時常有一個誤判,認定瞭感人的場景裏就一定存在著價值觀上的正當性。生活不是這樣的,孩子,不是。人都有情感,尤其在親人之間,有時候,最動人的溫情往往會帶來一種錯覺:我們一起做瞭最正確的事情。你爸爸把你爺爺的點煙當作瞭他的成人禮,這其實是你爸爸的一廂情願。如果你爺爺知道你爸爸當時的內心活動,他不會那麼做的,絕對不會。一個男孩到底有沒有成為一個男人,一支香煙無論怎樣也承載不起。是你爸爸誇張瞭。誇張所造成的後果是這樣的:爸爸到現在也沒能戒掉香煙。
孩子,爸爸最享受的事情就是和你交流。囿於當年的特殊環境,你爺爺和你爸爸交流得不算很好,你和爸爸的環境比當年好太多瞭,我們可以交流得更加充分,不是嗎?
附帶告訴你,爸爸一定會給你一個具備清晰錶達能力的成人禮。
祝你快樂!
飛宇
2014年5月26日於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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